我家门前有一条小路。最初的记忆里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，它是以杂草的生命为代价开垦出来的。周围包裹着绿意，只中间留下一条细致的土黄痕迹，像理发师理出的分头线。

春天，杂草萌生，显得有些零乱，偶尔残留的枯草依恋着路，每走过一个人，都不免在上面踏一踏，时间久了，便磨淡了痕迹；夏季，清晰可辨，草的绿和土的黄和谐融会，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。傍晚时分，所有牵了手的手，今生不一定好走，所有有了伴儿的路，今生会更忙碌。

秋天，小路呈现出灰调，草黯然伤神，逐渐与路融为一体。忙碌的老农故意丢几粒种子在路上，说是明年定会有好收成；冬季，全然找不到了路，人走过地里留下的痕迹，一条窄小的羊肠变成了宽阔的大道。

我的外婆走过，父母和我也走过。父母和我走起来很轻松，可对于外婆来说，这条路却太艰难了。

那年，外婆已经病得很重了。在医院通往家的路上，外婆坚持要自己走。当快到家时，夕阳已渐渐西沉。一抹夕晖映照在外婆的臉龐上，將她的脸染得煞白，卻将衣裳映紅了。远处的孤雁緩緩地向南山飛去，每一声哀鸣都讓人心驚。

外婆的小花布鞋在堅硬的水泥路上无力地点着，"嗒嗒"地發出輕響。她略微歪著身子，手在胯間笨拙地甩著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著她向前。踉跄了幾步後，她仍舊堅持走著這條艱難的道路。

西風夾著枯葉襲來，外婆就像將要離地的芨芨草，被刮得東倒西歪。最終，在手心里攥出了汗：外婆終究還是沒有隨著風而去。

外婆的步子挪得更小了，看似輕松的小路，此刻竟是如此艱難。外婆小巧的額头上沁出晶莹的汗珠，像雨雾中蒙蒙細雨洒在路上。

外婆的氣力有些不支，她大口喘著氣，就像破了洞的抽风机似的，每一個呼吸都讓我心提到嗓子眼上。

"外婆，我來扶您吧！"我的眼眶中滾動著淚水。

外婆惨白地笑了笑："我自己走吧！"

外婆是要自己走啊！她是要用這份毅志力戰勝病魔啊！

小雨為外婆拉開了鐵門，外婆仍舊要坚持自己走上樓梯。內心的疼痛讓小雨無法沉默，只能在後面為外婆默默祈祷。

外婆咬著牙，一手扶著粗而滑的樓梯欄杆，一手則死死抓著衣襟，緩慢地向上移動。每一步都很艱難，但她的神情卻異常堅定。

最終，外婆走到了門口，轉身望向小雨，露出一個安靜的笑。

那是記憶中那條最曲折、最深刻的小路，也是通往成長與理解的道路。

多年後，每當回想起外婆走過的那條路，我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份堅忍的力量。那些腳印，那些喘息，那些淚水，最終锩成了一壺醇厚的生命之酒。